九怀星

码码字,随缘更,不定期消失。

【群像/灵异风】民国十九年的故事(短完)


*两个小短篇,涉及:剑冢组/君淑/晖影/燕蛇/毒箫。注意避雷,ooc预警。
*挺不好意思说这是灵异的,大概就是没了bgm的国产恐怖片风格的狗血灵异吧……(。)





01.
小君买下这座老宅那天,正下着大雨。偌大的院子,植的全是槐树,一个下人也无。他心中纳罕,还是转进了大堂。房东是个皮包骨头,面色苍白的女人,穿一件旧式旗袍,正躺在藤椅上,摇出吱呀呀的声响。她歪头看着墙上一幅挂像。

那是一张有些泛黄的旧照片,看年份至少有一二十年了。画中是四个兄弟,两个坐在前面,两个各立在其后。奇怪的是,坐着的两个人中间闪出了一条宽缝,小君不禁心道:这一家人怎显得如此生分?

房东并不多话,草草签了房契就给了他钥匙走出去了。小君忽然想起还没与她交接清楚,遂后脚就追了出去。然而女人如同蒸发了一般,交睫间全无踪影。

他只好返回大堂。挂像之下放着一台老式留声机,打开后许是天潮的缘故,滋啦作响:“小鸽子,来剑冢,来了剑冢救救我……”

是一首合唱,有男有女,声音参差不齐。

就在这时,小君确信听到了院中有人奔跑的声音,脚步踏在泥水里发出“啪叽啪叽”声,越来越近,已经就在他身后!他猛一回头,脚步声戛然而止,院中暴雨如注,竟是空无一人。

穿堂冷风吹过,槐树沙沙,他打了个哆嗦,深呼吸一口,定了定神。

他回过身来,留声机里嘈杂的合唱小了下去,夹杂着一句女童声:“我有个哥哥,在你的头顶。”

说的是挂像吧?小君又抬眸看了看,这才发觉照片上四人皆是一脸木然,五官像被雨水洇透了,皱巴巴晕开在脸上。因为挂得高,上半张脸埋在阴暗中,有些模糊。

然而就在此刻,四个人一齐向下看去,如同对他致意,沾满灰尘的眼珠一下子分明出来,在下眼睑来回滚动了两圈。

“啊!”饶是小君再胆大,也不由惊叫出声,向后跌了两步。顿时他感到头顶撞上了什么东西,摇摇晃晃,硬邦邦的。下意识伸手一抓,似乎是布料……裤脚。

裤脚?

小君全身僵直,只有手不受支配地颤抖着向下摸了摸,在触碰到脚踝外侧的凸起后触电一般反身跑出了厅堂。他跑到院子中的井口旁,倚靠着井沿大口喘着气。蓦然回想起女童那句话——

我有个哥哥,在你的头顶。

他不敢回头,怕看见活生生的吊死鬼,淋了半天雨,一个猛子扎出院门,从街上找了个道士。再进宅子时一切如常,留声机里放的是黄梅戏,挂像未变,群槐梳风,甚至仿佛从未有过一场雨。

道士赠符,做法,杀鸡洒血。而后皱眉道:“槐树属阴,招鬼,得空全砍了去。照片也邪,取下来沉井罢,切记要三更月圆夜。”

小君次日病了一场,月余才见好,病榻上便雇人砍去了槐树。三更月到中天时分,他把照片对着井口,刚要投掷,却听到流水的声音,和幼童的笑声。

月明星稀,院中无人,可见又是邪祟了。小君松手前又看了眼挂像,顿时一愣。那两个坐着的男人中间的宽缝处竟凭空多出一个少女,头发遮住半个脸,对着他弯了弯嘴角。同一时间似有水流声经过,她唱起了童谣:“小鸽子,来剑冢,来了剑冢救救我……”

小君大叫一声,将照片投入井中,第二次跌坐井旁喘息。挂像甚沉,他惊慌之下并未发觉没有听见重物落水声。半晌他腿有些酥麻,扶着井沿想起身探探井里,手一搭上便觉青石上湿漉漉的,然而今日滴雨未落。

小君颤抖着翻过掌心,月光下惨红的一枚血掌印。

与此同时,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,身后传来方才的童谣,歌声渐渐低下去,呜咽道:“上一只小白鸽,没有救出我。”

小君知道,身后是井,怎么可能站人呢?然而他不敢回头,僵直地立在井边,那东西竟强力将他转了过来——

是个女孩子。眼窝深陷下去,脖子上有一圈歪七扭八的针线缝痕。女孩似乎唯恐他害怕,强拉过他的手放在心脏位置,然而那里一片空荡荡死寂。

小君的手剧烈颤抖着,也正因此他又发现了异样。掌心所触,有一根凸起,像是人的脊柱,他摸的应该是她的脊背。

而他们却是面对面的。

小君忽然想起年幼时与姐姐相依为命,听村里老人讲过,鬼一般都是背对人的,人看到之后便会身遭横事。那时淑女拍拍他肩道:“小君不怕,姐姐是要学医救人的,没有鬼会来咱们家。”

他突然就强烈地想念在医院的姐姐了。

小君看到女孩嘴角一弯,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,任是激烈挣扎也无用,将他拖入了井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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晖刃来到这条巷子时,在粥铺歇了歇脚。角落里堆着摞旧报纸,他随手取了一张三个月前的看。报上说日本人血洗了一家医院,全院老幼男女无一幸存。他不由气的摔了报纸,又庆幸将影刃送入外办学校,至少不会遭遇这等祸患。

这一气,便没什么心思喝粥,晖刃又匆匆起身,要去把自己看中的老宅尽早买下来,将来可以接影刃一同住。

他走后,粥铺一位“大仙儿”说了桩秘闻。说宣统二年,革命只待一声枪响,山雨欲来风满楼。两广总督是个腐朽酷吏,铁腕镇压起事民众,每天都有人被斩首。

有座宅子别名“剑冢”,当年住了一家五口。四个哥哥一个小妹,从文从武,都颇有学识,一个也没逃过。小姑娘死时十三岁,在几个哥哥尸体间爬来爬去唤他们,哭声惊飞了不少野鸽子,最后还是被刽子手扯着头发削了首。这家二少爷留洋回来,杀了不少满清武士,又遭人暗杀,吊在宅子里佯装自尽。

后来孙先生做了大事,也算给了无数枉死英魂名分。大仙儿说这女孩无人度,沾了怨气又灵识未泯,便找针线缝起了断掉的头。她藏身老宅井底,哪家兄弟姐妹死了,活着的便会冥冥中被她引来,再杀了与地下的团聚。那宅子凡进去的人都没出来过。

晖刃推开了门,满庭都是槐树。槐树好啊,他想,槐花香,小时候影刃最爱摘槐花闻——影刃已经半个月没给他回信了,等安顿下,先要写信说说他。晖刃走进了厅堂,房东正坐在躺椅上,摇得椅子吱呀响,歪头看着墙上一副挂像。

房东是个面容苍白的清秀少年,一根粉红的马尾垂在脑后,他并不多话,签了房契给了钥匙就离开了。晖刃总觉得他有些怪,又说不出哪里怪。

他走后,晖刃扫了眼四人照片,打开了留声机。





02.
小楼已经立在残灰里十多年了。

这里只有阁楼住着一位傀儡师,叫做玉箫。玉箫是阴年阴月阴时的生辰,出生便死了爹娘,被几个亲戚收养。不久之后,宅子里便传出了他命硬能见鬼的传闻,这都是依托了两件事。

第一件,玉箫四岁的时候,被几个兄姐带到田里玩,傍晚不慎跌进了野沟里。大人们知晓那是个落葬坑,谁家死了人没钱埋都丢到沟里,常年有狼狗出没,便心急火燎带了家伙找了他一夜。哪料过了两天,玉箫完好无缺的回来了,问起他答道:“沟里有个婆婆同我拍手玩,还送我回来。”说罢冲着空无一人的巷口挥了挥手。

第二件,玉箫因为天资过人又“不干不净”,有人说这是上了战场子弹也杀不死的命,家里人便出钱送他去了寄宿军校,等于买断了联系。那几年国势动荡,每当玉箫说听见了床底磨刀和女人哭的动静,第二日必有血流成河的大仗要打。

后来传言玉箫果真没死,还在战场上捡了个“人”回来,整天在楼里自言自语与“它”过日子。直到三年前,有人送了一个身穿大红喜服的乞丐少年的尸体教玉箫认领,打那以后,玉箫便做起了纸人傀儡这等灵异的活计,鲜少与人往来。

灵蛇走上来的时候,顶层阁楼墙上悬挂了画着红发青年的卷轴,他看了片刻,轻哼了一声。玉箫见是他,先是一愣,俄而似笑非笑道:“看来果真是我命最硬。”

“看来你能见鬼倒不是胡说。”

“你何时死的?”

“九月十八,东北柳条湖。”

玉箫与灵蛇对视一眼,便抽出一只纸人,蘸着朱墨写了飞燕的名字,又重拿一只推到了灵蛇面前。灵蛇咬破手指,潦草地写了自己的名字。玉箫撩起眼皮来看了一眼:“字迹倒是没变。”

当年在军校寝室,灵蛇结束了训练,夜里便用钢笔书写回给飞燕的家书。玉箫在旁一瞥,边揶揄小飞燕的字写的东倒西歪,边心口泛酸,想着该教毒龙写字了,他虽不是人,将来投了好胎总要会写两人名字,不能一辈子鬼画符。

想到这他不由望了眼卷轴。灵蛇瞧见了,嘲讽道:“当年他为了化身成人,不知害了多少性命。即使他没打飞燕的主意,本尊杀他也不冤。你还是趁早忘了吧。”

玉箫也冷笑道:“劝你一句,这些终究是邪僻法子,你有这份心,飞燕若是眼底干净,也未必容得。人死万事空,你还是趁早看开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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飞燕在得知灵蛇身死的消息后,恍惚了几日。而后他竟然接替了灵蛇的位置,在半年的时间里与日本人正面搏击,一手神枪可称百步穿杨。

但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。与灵蛇住的房子是个四合院,如今空落落只有一人。有几天晚上,飞燕总听到原先灵蛇的屋里有动静,起身一看居然亮着灯,他心中大惊,扑过去开门,眼睁睁看着一阵风打灭蜡烛,一个人也无。

蜡烛又是谁点的?飞燕在灵蛇房里坐了一夜,始终无人来。后来他回自己房里,半梦半醒间看见灵蛇背对着他坐在床头,在擦拭他的佩刀。飞燕忽然发现,灵蛇的手直接握住了白刃,却滴血未见,不慎碰到了刀穗上的桃木珠,霎时被灼了手,一下子没了踪影。飞燕过去摸索,只找见一只写了自己名字的纸人。

是玉箫的字,飞燕认得。

他蓦然想起了那个叫毒龙的小野鬼,拜了玉箫为师,还妄想在人间与他相守。他要杀够一百个阳刚之气重的人,方能投胎为人。他暗害自己不成,又杀了东街那个乞丐凑够了一百。那天正赶上灵蛇回来,见到飞燕面色紫绀昏迷不醒,一枪崩了毒龙刚刚化成人的头颅。

飞燕听闻玉箫与毒龙商量好了,彼此都穿一身红喜服,冲一冲煞气。玉箫站在小楼前等了三天,才等回了徒儿的尸首。

灵蛇是在那之后才知晓毒龙就是那个与玉箫相依为命的“人”。少年飞燕还曾因灵蛇为此与玉箫结梁子而负愧,灵蛇却只字未言,只将军校配给搭档的一对双刀、属于他的那一柄锁入了匣中束之高阁。次日一切如常,叫飞燕帮着梳头。

那时和尊上多么好,毫无间隙。飞燕还记得灵蛇坐上去东北的火车前夕,他们已经很久未说过话了。飞燕遭人设计与汉奸通讯,致使灵蛇的军队全军覆没。那三百军人的冤魂,日日压得他们喘不过气。

如今是玉箫不肯放过了吧,如果他没猜错,灵蛇的鬼影也是纸人所化,他要他们也不得安宁——不然尊上难道还会因为想念飞燕而来么?

灵蛇再一次现身时,飞燕叫住了他:“尊上,我看得到您。”

灵蛇心知躲不过了,也还是如常笑道:“那还愣着做什么,来给本尊梳一梳头。”

“是。”飞燕拿起了一把桃木梳,沾了沾敬佛的香水,在灵蛇亮滑的发间梳过。灵蛇身体像是承受了剧痛猛地一颤,飞燕却没有停,继续沾了水梳下去。

尊上虽已死,然而不管什么邪祟都不能化成他的模样。尊上一生的愿望不多,天下第一算是一个,纵使已经与飞燕交疏,飞燕也可以替他达成。在此之前,没有其他能动摇左右的事。

飞燕不间断地与灵蛇闲话,手上却没停下动作,几下之后身前人终于灰飞烟灭。没了灵蛇躯体的遮挡,清晨的熹光乍裂,涌入窗子,薄如蝉翼的纸片翻了几翻,落入了飞燕掌心。

飞燕木然扫了一眼,旋即瞳仁紧缩,惊恸愕然。

是灵蛇的字,他悄悄在深夜捧着书信摩挲过无数次的字。

怎么会是灵蛇的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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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着两人名字的纸人重新飞回了玉箫手中。他凝视了片刻,不知为谁叹息了一声,探入了香炉之中,看着他们燃做灰烬。纸人烧至末尾,烫红了玉箫指尖,他随手一掷,火舌卷上了桌角。

玉箫浑若无事般取出了关在壁橱里的一把久未出鞘的短刀,掸了掸灰。这是搭档之间,属于他的那一把。玉箫看着火光吞没了卷轴上毒龙明艳年轻的脸,他竟与火如此匹配。

小楼失火了。火烧了一夜,没有了玉箫的踪迹。一九四五年日军撤离后,一位富商买下了这块地皮,重建了书院。然而总有学生说在午夜看到着红衣的人影,或者凭空听到几句奇奇怪怪的话:

“这对匕首是我校给予你们最后的馈赠!将来在战场上,无论处于何种境地,如若你的搭档做出对人民生命有危害的抉择,你是唯一有资格对他挥刀的人!”

“我不想做鬼游荡千年了,我想做你徒弟,一百年就好……行不行?”

“尊上,不论去往何处,飞燕都将陪着您。”

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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